“只緣清香成清趣,全因濃釅有濃情。”唐宋起,文人雅士把茶寫入詩詞,在留下不少佳作的同時,亦將茶趣賦予其中。
“客來莫嫌茶當酒,山居偏隅竹為鄰。”“忠孝傳家遠,詩書處世長。”朱熹回婺源省親時所作之聯(lián),表達了自己對茶的嗜好和對平淡如水境界的追求。后來,有人借他的名詩《觀書有感》,寫了一副對子:
天光云影晴川入畫,
鷗雨草堂活水烹茗。
婺源既是茶鄉(xiāng),亦是書鄉(xiāng)。歷史上,婺源有名可考的茶亭有一百三十多座。亭中的楹聯(lián)十分豐富,有的還鋪陳出一個個生動的故事,口口相傳。
在婺源,方婆和“堆婆冢”,成為民間推崇的精神象征,影響著一代又一代婺源人。浙嶺之上茶亭的茶聯(lián),不僅講述了方婆不辭辛苦,不計報酬,幾十年如一日為過往行旅人燒茶供飲的故事,還表達了過往商旅思念方婆的心情:
茶婆抱一片佛心,廣濟往來人,苦修善果,
旅客歷多年世故,興懷今古事,企仰高風。
婺源縣東門城外五里嶺有一座茶亭,傳說一位當過知縣的進士,應邀為此亭寫了一副楹聯(lián):
因甚的走忙忙,這等步亂慌張,畢竟負屈含冤,要往邑中伸曲直,
倒不如且坐坐,自然神收怒息,寧可情容理讓,請回宅上講調(diào)和。
無巧不成書。此聯(lián)貼出不久,某村就有兩位村民要進城打官司。他們氣喘吁吁地走到五里嶺,見到茶亭上的楹聯(lián),都不由得愣住了。兩人羞愧不已,不再為瑣事糾纏。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。后來,人們便把東門城外五里嶺稱為“回頭嶺”。
清末,曾擔任江西審判廳丞的婺源人江峰青奉母還山,回到家鄉(xiāng)。他是飽學宿儒,能詩善畫,更是撰聯(lián)高手,他以回頭嶺茶亭的故事寫了一副對聯(lián):
莫打官司,三個旁人當知縣;
各勤稼穡,百般生意不如田。
他這副楹聯(lián)不只勸告鄉(xiāng)親息訟,更表達出以農(nóng)為本,安于耕種的農(nóng)業(yè)社會倫理觀念,且語言簡練通俗。前后對比,江峰青的聯(lián)文比回頭嶺上的聯(lián)文當更勝一籌。
舊時,江灣是一條通往屯溪的主要通道。村口路邊的南關(guān)亭,成了村民歇氣喝茶聊天的場所。南關(guān)亭亭柱上的楹聯(lián),教人自律:
靜坐當思己過,
閑談勿論人非。
婺源文風興盛。歷史上,婺源出進士、舉人一千多位。由進士而任官者,其中四品以上就有一百四十多位。“幾百年人家,無非積善;第一等好事,只是讀書。”“傳家無別話,非耕則讀;裕后有良方,惟德與仁。”“敦厚溫柔,詩之教也;樽節(jié)退讓,禮之則也。”“博愛之謂仁,行宜之謂義;太上有立德,其次有立功。”穿鄉(xiāng)進村,一路上亭中的楹聯(lián),很多都是倡導耕讀傳家與書禮教化的。
在婺源西北鄉(xiāng)的坑頭村,從明代成化到嘉靖年間共出了四十位進士,其中一房出了九個進士?宇^村與洪村直接有驛道相連,相傳坑頭村的幾位文人一天到清華洪村去做客,與洪村的雅士品松蘿茶時,以茶助興,出了上聯(lián)要洪村人對:綢緞紗,官宦家,不是官宦家,不穿綢緞紗。
洪村人一看,知道坑頭人又在炫耀村中出的官多。不過,這上聯(lián)也確實出得絕,才華畢露,無懈可擊。洪村人當然也不甘示弱,一邊慢慢品茶,一邊苦思冥想,“‘綢緞紗’都是絞絲旁,都是布,而‘官宦家’又全是寶蓋頭,這上聯(lián)確實出得妙呀!”釅茶三道,一陣茶香撲鼻,洪村人思路豁然開朗,下聯(lián)隨口而出:荼蔎荈,行徑德,不喝荼蔎荈,不配行徑德!
坑頭人仔細推敲:“‘荼蔎荈’都是草字頭,也都是茶之古字,‘行徑德’都是雙人旁,在婺源方言中,‘徑’同‘儉’音,這不正是體現(xiàn)了陸羽的‘茶性儉,最宜精行儉德之人’的意蘊嗎?”坑頭人贊嘆之余,不得不心悅誠服。
茶聯(lián)中還有許多淳樸自然,別有情趣的妙作。秋口鎮(zhèn)秋溪村的一座茶亭就寫有這樣一副楹聯(lián):
面前這間小屋,有凳有茶,行家不妨稍坐憩;
兩頭俱是大路,為名為利,各人自去趕前程。
類似上聯(lián)的還有:“忙中偷閑,坐且行,行且坐;勞極思逸,談而笑,笑而談。”看似平淡,卻耐人細品。“走不盡的長路,歇一歇再行前去;想不完的心思,停一停暫且丟開。”“善惡有報分遲早,禍福無情看后先。”更是喻世勸人,回味無窮。
“一杯春露皆留客;兩腋生風幾欲仙。”“三分分茶,解解解元之渴;一朝朝罷,行行行院之家。”“來去匆匆,請喝一盅;分文不取,方婆遺風。”茶亭中的楹聯(lián),大多都是刻在木板或者半邊竹面上的,聯(lián)語中夾有繁體字,字體或行,或楷,或隸,都有刻刀留下的韻味。
據(jù)業(yè)內(nèi)人士研究,婺源在宋代初期就有一些廟堂、宅第開始懸掛對聯(lián)了,并形成了習俗。清代梁章鉅的《楹聯(lián)叢話》就錄入朱熹、齊彥槐的聯(lián)文多副。婺源歷史上流傳下來的對聯(lián)作者有四十多人,聯(lián)文有六百副左右。而一副副立意新穎構(gòu)思精巧的聯(lián)語,儼如一杯杯香茗,飄逸著婺源綠茶的清香;一副副盎然成趣通俗易懂的茶聯(lián),宛如時光的刻刀,在婺源茶文化上鐫刻出的一朵朵奇葩。